转眼便是到了入监礼当日。
不过一大早从“南学”, 即监生们住所里出来的监生,并没有朝国子监里面而去。
而是聚集到了国子监的大门——
集贤门。
门口硕大的白石日晷上面的投射的日影正好落在卯时,黑压压的人群,穿戴皆是国子监的“青色襕衫”,鬓发一丝不苟皆藏于四方儒巾中, 腰间朴素的蓝丝绦上,除了悬挂一个身份木牌和黑色荷包外, 再无坠有旁物,鞋子也是统一的皁皮靴。
现下, 这群新入监的监生们除了站得笔直外, 余光均是不自觉地小心扫量自身可有何衣冠不整, 穿戴不齐之处。
要知大燕朝极重礼仪,国子监作为大燕朝最高学府,更是将礼仪推崇到了极致。
仪表整洁亦在重视范围之内,听闻往届有那监生衣衫稍有不洁或是鬓发散落了些,便会被国子监监丞叫到了“绳愆厅”受处分。
处分有小有大,小的可能是抄一些《四书》《五经》, 大的可是要挨板子的。
听闻“绳愆厅”主厅中央, 有两条长长的棕红板凳, 便是让受罚者躺在上面受其竹条抽打的刑具。
像“入监礼”如此重大的场合, 要是被发现衣冠不整,可不是小小抄书能解决的, 估摸着得挨上几板子, 这群新入监的监生们想想, 都觉得有些屁股疼。
而这群监生之所以聚集在这里,是因为今日的“入监礼”不是在国子监举行,而是在国子监边上的孔庙。
大燕朝奉行的是“左庙右学”的古制,所以将供皇家祭祀的孔庙和供学子们学习的国子监放在一起。
平素孔庙也多用于圣上祭祀所用,只唯有那些几个特殊的情况,可开放于旁人。
国子监的入监礼,便是其中一种特殊情况。
待人到的差不多时,三学堂的助教们仔细确认了一番名单,确定无遗漏后,才领着三波浩浩荡荡的人群往孔庙内走。
入监礼的流程不算繁琐。
先是参拜孔子像,再是从祭酒,司业,监丞再到博士的轮番发言。
轮到黎青颜上台时,她周身的学子们眼皮俨然有些上下打架,偏偏还不敢闭,就怕被逮到“绳愆厅”挨板子。
所以,等到黎青颜出列时,她周遭那几个学子,一下子醒了神,有些诧异地看着黎青颜淡淡然上了台。
似乎,没想到身边的黎青颜便是“新监生发言代表”。
莫说黎青颜身边的学子没想到,恐怕整个这一届的新监生都没几个想到的。
虽说黎青颜是朝考头名,但这一届的监生里,毕竟还有白景书在。
从综合角度考虑,他们大多皆是认为,该是白景书当选才是。
谁料,竟是黎青颜上了台。
范明成因自己输给了黎青颜,所以,并没有提及在博士厅接受考核一事,文山鸣亦不是多话之人,夏谦和黎青颜更不必说,白景书更无人敢上前询问此事,所以,五人去博士厅接受考核的事,并没有流露出去。
以至于,黎青颜上台代表“新监生发言”时,还是着实让在场的新监生们吃上了一惊。
不过好处在于,这群新监生们一下子醒了神,倒是精神了不少。
黎青颜手中并没有拿任何卷轴,此时,一边上台,一边低头,嘴里默念什么。
显然,她还在背诵中。
昨日,她同夏谦好不容易整理出了一份比较满意的发言稿,送去给烟雨先生过目,烟雨先生虽是通过了,可又替她指正了不少思路。
使得她那份发言稿,在原本的基础上,又七七八八改了大半,直到夜深,才算是完事,留给她背全的时间不算多。
以至于昨夜她眼都没怎么合,一直在背。
背到半夜的黎青颜,当时满脑子都在想,她最应该的就是把白话文带到这个时代了。
文言文,可真特么难背,背得她喵喵哭。
不过,许是满脑子都惦记着要背的发言稿。
面对上千的监生,黎青颜倒是面不改色,不论外表,还是内心,皆是十分淡定。
这一份淡定从容,伴随着黎青颜仿若晨露的清冷声音。
慢慢悠悠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监生的耳里,方才因日头渐起,而心生的暑气,也渐渐消减了下去。
也是心绪平静了下来,这群新入监的监生才好奇地打量起了台上的黎青颜。
这位盛名在外的“盛京第一才子”和“朝考头名”。
同他们一般穿着“青色襕衫”的少年,年岁不大,背着日头,端正地站在孔子像前面。
郎艳独绝,端得是得天独厚的倾城容颜。
郎朗之声,说得是茅塞顿开的儒学大道。
一时之间,不论是否欣赏黎青颜之监生,都不自觉沉浸在她的讲述中。
直至最后一句,黎青颜声调忽然拔高了些,仿若渺无人烟的雪山一般素净眸子,静静地环视着在场的众人道。
“何以求学?”
无人答,安安静静。
自然在这样的场合,也不该有人多言。
所以,黎青颜此言,算是自问自答,可却也问到了在场所有监生心坎之中。
夏谦和烟雨先生眼神同时一诧,看向黎青颜。
这一句,本不在发言稿内。
在场好些监生表情微愣,似是陷入了某种思考,一边皱着眉头拷问自身,一边又好奇地看向黎青颜。
想知道,这个问题,他是如何回答的。
黎青颜只稍顿了一下,忽地眼皮微抬,目光看向孔庙大门内侧左边的一块瘦长高碑,这是监生们打一进门便会看到的高碑,亦被后世称为“孔庙第一碑”,上面隐隐约约有小字题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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