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头遍布坟包,而且植满了松柏,茅草长得齐人腰高,山风一吹,漫山草木哗哗作响如泣如诉。青松如盖,大地为床,老太太能长眠此地也是一件幸事。正在抒情的时刻,听到“八仙”的扩音喇叭响,那个女高音在唱:“你快回来,我一人承受不来……”
接着老吴喊:“桃儿——!把钱拿来——!”
再接着女高音唱:“你快回来……”
我顺着声音跑进村,老吴说:“赶紧的,厨师要结账呢!”
我说:“你把我忘山上了吧?”
老吴闪烁其词,催促说赶紧的,赶紧的。三位麻友正埋头吃饭,见了我核儿就骂,说你躲到哪儿偷懒去了,真没出息!我懒得理他,拿碗吃饭。核儿就是话多,向来革命有余,主义不足。
阿朱早上大概干了不少体力活,正打着赤膊,背上晒得通红;徐真人还是规规矩矩戴着孙子孝,白衣白帽,突然长叹一声:“唉,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,相识一场,终须一别。”
我和核儿就跳起来用筷子抽他:“你他妈还挺怀念是吧?成天屁事儿不做在灵堂躺着,昨天怎么没把你一起烧了。”
徐真人不闪不避:“怎么?你们连繁华落尽的伤感都没有么?”
阿朱大笑起来,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,说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,可惜我开学就大四了,以后估计很少有时间再和你们聚在一起,想到这个,确实挺伤感。
“大四很忙吧?”核儿问。
阿朱点点头:“考试、论文、实习、找工作,现在大学生不值钱,出去就失业也说不定,说实在的,我觉得压力很大。”
我们仨拍着他的肩膀,十分幸灾乐祸,这种担心失业的烦恼就不会出现在我们身上,因为美术系的向来无法顺利就业,诸位前辈不是沿街卖画,便是躲在偏僻的角落中避世,这个浮华的时代已经不需要艺术了。
下午我们埋葬了老太太,众人散去,剩下几位村中的老妇打扫垃圾遍地的战场。孩子们追着车,一直将我们送出村口,我把背包里的画笔颜料速写本全扔给了他们。
离开时已经四、五点,阳光依然炽烈,缺水的山林显现出焦干的形状,老吴疲惫地歪在后座,闭目喃喃祈求:“来场好雨吧……”
我们没回学校,半途转去了观我居,然后大睡了一天。观我居还是数天前我们离开的模样,西面的山墙只刷了半边,颜色灼人。老吴说:“你们走吧。”
核儿问:“不继续了?”
老吴说:“在旁人眼里,我失去了妻子,又失去了母亲,已经是孤家寡人,再也没有亲人分享,还弄这么一个房子干什么?可是在我眼里,往后我吴观就如一阵清风倏忽来去,无牵无挂,天地自由啊!就让这房子也维持这样吧,何必计较?何必规整呢?”
我们无言以对,老吴微微一笑:“都走吧,我要作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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