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”
卫珩沉默了片刻, 从齿缝里挤出一句:“……胡大人这样成人之美, 本官自是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胡坤赶紧摆摆手, 还没同他客套, 就听见卫珩似笑非笑地接道:“正所谓春宵苦短,案子什么的, 还是明日再与大人商议吧。”
这几日胡坤日夜煎熬着, 好不容易盼到点消息,哪里肯等到明日。他这样的老油条,一看卫珩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, 便知道自己的马匹拍在了马腿上, 许是哪里触了钦差大人的霉头。
他又不敢同卫珩争辩, 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阮秋色。
阮秋色看他眼巴巴的, 有些心软,便拉了拉卫珩的衣袖道:“相公别跟胡大人开玩笑了……正事要紧,妾身在房里等你回来。”
卫珩眉梢微挑, 瞟了阮秋色一眼。当初挑事的始作俑者不但不心虚, 还来劝他大度, 这又是什么道理?
然而他最终也没说什么, 只默不作声地跟着胡坤向书房去了。
想来想去, 也只能是因为她那声“相公”, 叫得还算顺耳吧。
***
天边隐隐有些暮色,阮秋色一进垂花门, 就看到院中站着个人影。
等到看清楚那人是谁, 她惊喜地叫出了声:“时大哥!”
数日不见, 真是颇有重逢的喜悦。时青是卫珩身边最得力的人,他一来,阮秋色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定下了几分。
“阮画师。”时青目光里满含欣慰,“原本我还担心你与王爷会闹什么别扭,想不到如今王爷这般听你的话。真是士别三日,当刮目相看。”
“没有没有,”阮秋色摆摆手,有些不好意思,“他也只是偶尔肯听那么一两句,大部分时候,还是我行我素的。”
时青没说什么,只是含笑摇了摇头。阮秋色日日与卫珩朝夕相对,所以没觉出什么,可他一别数日,觉得卫珩周身的气质都软和了几分。
就好像万年冰山终日被暖融融的日头照着,终年不化的积雪也只剩薄薄一层。
“时大哥,云芍现在如何了?”阮秋色追问道。
时青目光怔了一瞬,很快又恢复了清明,不动声色道:“已经差人秘密地送她回京了,阮画师不需挂怀。”
阮秋色还想问些什么,时青却轻咳了一声,温和道:“阮画师,我赶路回来,有些疲惫,就先回房休息了。”
她只得点点头,目送他转身,才进了这间院落的主屋。
这院子虽然偏僻,收拾得却也细致。阮秋色看了一圈,被桌上的红烛和床上的鸳鸯枕被闹得红了脸。
说起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同房而居,光是想想,心脏都跳乱了几分。胡大人也真是的,里外布置的跟婚房一般,只差在窗户上贴俩囍字呢。
时值黄昏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阮秋色点上了红烛,又在床边坐下。她小心地摸了摸那被子上刺绣精美的鸳鸯,嘴角刚弯了弯,就想起白日里发生过的一切,心里不由得一沉。
这一日的经历着实跌宕起伏,她现在都觉得心有余悸。
贺七房里为何挂着阮清池的画稿?他与贺兰舒又是什么关系?青州一案的真相究竟为何?阮清池现在又在哪里?
这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脑海,搅得她原本就有些昏沉的神思更乱了几分。
阮秋色轻叹了口气,把脸贴在冰冰凉凉的丝绸被面上,只希望卫珩快些回来,和她一起分析分析。
卫珩进门时,便看见中堂前的桌案上燃着一对红烛,描龙画凤的,流淌着绵延不绝的喜气。
洞房花烛夜来得这般猝不及防,卫珩暗自叹了口气,又在心里给胡坤记上了一笔。
老老实实地收拾间屋子很难吗?非要搞这些幺蛾子——日后他回忆起人生第一次点起的红烛,竟是这样一个潦草简陋的场景,简直让人心有不甘。
他目光一转,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伏在大红的鸳鸯被上,安安静静地睡着。
突然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了。
喜气洋洋的红色里睡着素素淡淡的一个她,饶是宁王大人向来挑剔,也在此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圆满。
他心里动了动,轻手轻脚地行至床边,俯身去看她的睡颜。
阮秋色睡得并不安稳,眉心紧紧蹙着,嘴里还喃喃地呓语着什么。她的手亦是紧紧攥着,仔细一看,身上还有些发抖。
饶是想多看一会儿她睡着的样子,卫珩还是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。
“起来了。”他嗓子有些哑,“起来吃饭。”
阮秋色被他微凉的指尖一碰,倏然睁开了眼睛。
她眸中还带着些许梦中的惊惶,呆呆愣愣地看了卫珩半晌,突然倾身上前,一头扎进了他怀里。
“我梦见我爹了……我梦见他被人杀了……”阮秋色絮絮地说着,“杀他的是、是贺七,他生得好像恶鬼一般,今天、今天还要杀我来着……”
她还没完全从梦里清醒过来,说话也是颠三倒四。卫珩拢紧了怀里颤抖的身子,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脊,等她稍稍平静了些,才在她耳边温声问道:“今天在船上都看到什么了?”
最初的心悸过去,阮秋色眼里的惶恐不安消退了些许。她把眼睛在卫珩胸前蹭了蹭,嗫嚅着说了那贺七房里挂着的画,还有他险些让人要了自己性命的事情。
“王爷你说,会不会是我爹托梦给我了?”阮秋色可怜巴巴地看着卫珩,“那梦里真真的,贺七给我爹喂了毒药,特别吓人……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