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群人终于走后,陶晚在无人的后巷蹲了很久。
她扔在地上的包被人粗暴地扯开,东西散得满地都是,陶晚缓过劲来以后一件件地用手擦干净土,重新装回包里。
被扔的最远的是笔记本,翻开摊在炎炎烈日下,陶晚远远地盯着,觉得它快要烧起来。
她以为可以赖以生存的东西,如今无力地令人窒息。
她应该赶紧收了东西,拍干净包,然后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,什么事都不会把她打倒的样子,回到医院,去安抚陶枣。
她应该这么做,但此刻手脚就像被捆绑了一样,动不得一丝一毫。
直到有人将她惊醒,男人熟悉的嗓音就响在身后不远处,只叫了一声:“陶晚。”
陶晚猛地站起身,理了理头发,又拽了拽衣服,不让自己显得狼狈。
张义真朝她走过来,刺目的阳光下,陶晚突然眼前一花。
张义真快跑两步,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男人的臂膀有力且有礼,只是扶着她的胳膊,给她支撑的力量。
陶晚眼前的金花冒完后,头晕减轻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刚才起太猛了。”
“嗯,”张义真换成了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,“天气太热了。”
“是,”陶晚站直了身子,“我们进医院吧。”
提了包往医院走,陶晚没有去捡笔记本,张义真看了两眼,也没有提醒。
陶枣在张义真的办公室里,张主任年轻有为,医院很是重视,给他的办公室里专门配了休息间。
陶枣此刻就坐在休息间的床沿上,胳膊撑着床,眼睛望着窗外。
窗外有一棵茂盛的香樟树,蝉鸣声让人烦躁。
陶晚推开门时,她并没有望过来,陶晚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,陶枣将脑袋靠到她肩膀上,小声叫了声:“姐。”
“哎。”
“今年夏天特别热。”
“总会过去的,马上就到你喜欢的秋天了。”
“今年秋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爬山了。”
“是。”陶晚的下巴蹭过陶枣柔软的头发,“到时候再跟我比一比吧,看谁厉害。”
陶枣笑起来,小小的震动在陶晚的脖颈处,就像她的另一处心跳。
“姐,你年龄大了,肯定没有我厉害。”
陶晚于是也笑起来。
其实陶枣根本不需要她的安抚,陶晚曾经在她十七岁妹妹的眼睛里看到过对死亡的坦然。
那是真正的坦然,不留恋自己的人生,也不留恋这个世界。真正走到了生命尽头时,还可以轻轻勾着嘴唇笑。
陶晚不如她,陶晚恐慌、绝望,陶晚拼劲全力想要拉住她,让她活得久一点,再久一点。让她经历痛苦的治疗,让她换掉身体的器官……
让自己在这世上还有最后一个亲人,有牵绊,有家。
别人觉得她为了妹妹仁至义尽,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有多自私。
陶枣在捏她的手指,细白的关节含在她掌心里,手背上的血管因为太过频发的输液而突暴嶙峋。
陶晚低头看着她,突然发现她的妹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发色开始变得浅淡,连原先又黑又密的睫毛也变得棕黄稀疏起来。
陶枣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,笑着问她:“姐,你有没有觉得我变好看了。”
陶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“那天我在洗手间里照镜子,觉得自己有了股仙气。”陶枣偏偏头,“可能是给我捐献器官的那个人的,也可能是我在天堂边上转了一圈,沾了点。”
“总之,我觉得自己现在不是一般人了。我现在是二般人,一般的妖魔鬼怪侵扰不到我。厉害吧?”
“厉害。”
“所以你要放心哦,操心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等我出院了,我就重读高三,考个清华北大给你长脸。”
“好。”
“我听说我们班那个李默今年成绩很好,有几个学校抢着要他,奖学金开的特别高。我觉得我也离我人生的第一桶金不远了。”
“你不是一直跟他差好多分吗?”
“那是以前,我要再战那可就不一样了。”陶枣抬手比了个打枪的姿势,“biu~杀它个片甲不留。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张义真敲了敲门,提醒道:“枣儿,今天的第三瓶水得挂上了哦。”
“得嘞。”陶枣从床上小跳下来,挡住了陶晚想去扶她的手,“你跟张主任谈谈吧,我的恢复状况之类的。我熟门熟路,就不用送了。”
速度很快地出了门。
房间里只剩下了张义真和陶晚。
“枣儿恢复得很好,一切正常。”张义真说。
“谢谢您,谢谢大家的照顾。”
“应该的。”张义真看着陶晚,突然抬手朝陶晚伸过来。
陶晚看着他,没有躲。她期待张义真的手能落在她的脸颊,或者她的肩上也可以。
她和张义真认识的太不是时候,在枣儿的一次次急救中,她无心谈恋爱,张义真不敢和她谈恋爱。
最终,他的手只是隔空指了指:“衣服上沾上了东西。”
陶晚侧头看了一眼,肩上确实有脏兮兮的痕迹,应该是那会大伯母发疯,在她肩上抓出来的。
“没事。”陶晚抬手掸了掸,“洗一下就干净了。”
“好。”张义真应了声,不再说话。
空气很闷。
陶晚挑挑眉,终于不再抱一丝希望:“我去看……”
“你工作……”
他们同时开口。
陶晚笑了笑:“我换了份工资高的工作,当然会更忙一些。陶枣要拜托你们多照顾了,我这会去看她,待会还要赶回去上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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